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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新获墓志二〇一五 全1册 2017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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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新获墓志 二〇一五》出版说明: 齐运通先生继《洛阳新获七朝墓志》以后,继续寻访搜觅,历时五年,所得近四百方,与前书等,续编为本书,仍嘱我为序。我因得机缘先期见到此批珍贵墓石而感到欣喜,更感佩齐先生持续努力、不计得失之可贵精神,乃允写下先期阅读的感受,与学友分享。 洛阳号称九朝古都,从东汉到五代时期的近千年时间,尤称鼎盛。无数的历史悲喜剧曾在此上演,写下中国历史最辉煌的一页。虽然王朝更叠,人事兴废,战争频仍,生民涂炭,但代表那个时代文化精神和价值取向的士族群体,却始终坚守礼法规矩,保持文化品位,守护家族延传,发弘人文荣光。无论政治险恶,外族入主,生存受制,礼乐崩坏,士族之文化追求始终没有中断。当年之一切,包括都市繁荣,宫殿壮美,衣冠富华,诗文绮丽,虽然都仅留下若干断片,仍能引起后世人们无穷之想象与追慕。真正能够相对丰富地保留至今,完整记录当时文采风流的,则是当年作为丧葬文化一部分的石刻碑志——历经千年风霜,依然顽艳如故。洛阳周边以北邙为中心的群山,由于当年被众多士族选为家族寿穴,承担了保存这批文化瑰宝的责任。齐运通先生世居洛阳,曾担任洛阳文化部门的职务,本人又是国内文物鉴定方面知名的专家,利用他的地方资源和学术优势,承担本书珍贵文献搜访和编辑的责任,确属出色当行,责无旁贷。 本书所收,东汉七方,西晋二方,北魏二十三方,北齐七方,北周五方,隋十六方,唐三百零七方,后梁二方,后晋一方,后周二方,宋二十一方,金一方,元四方,总计三百九十八方,规模与《洛阳新获七朝墓志》相当。其中绝大部分出土于洛阳及其周围数县,也有少数为西安、成都、济南所出者。 本书所收墓志之价值,涉及政治、军事、民族、文学、家庭、宗教、艺术等诸多领域,就我粗略之阅读,觉得可以重点介绍以下一些内容。 《大周故汝南郡王墓志》(页一三八),志主李隆悌,是睿宗第六子,长安二年(702)卒时年方十一岁,即比玄宗李隆基小七岁。以往仅知睿宗有五子,此志提供了其家的一些新情况,对了解当时还是“大周相王”的睿宗一家在武后后期的生存状况,也具价值。 李齐之墓志,是天宝间难得的大志。志题《唐故银青光禄大夫延王傅上柱国李公墓志文并序》(页二一一),志主之生平和业绩皆不算非常重要,但因墓志撰于天宝九载(750),正是李林甫在相位最权势煊赫的时候。墓志称志主是“我开元皇帝四从叔,我相国晋公五从兄”,晋公即李林甫,出自宗室中长平王叔良一支,本属宗室中之疏支,但作者偏要将其世系与玄宗和李林甫一并牵扯进来,恰可见李林甫之权势炙手可热。其次述及郑王房在天宝间人物之辉赫,如云:“朱戟森门,黄金横带,公琼昆玉友,其丽不亿,荀氏贾门,莫之伉也。季弟齐物,河南尹;堂弟齐古,国子祭酒;暐,中书舍人兼检校礼部侍郎;晔,库部郎中;旰,赞善大夫。而日晏罢朝,鹓鸾成列,鸡鸣入觐,羔鴈为行,盛矣哉!”作者不自觉地赏叹郑王房人物之盛,恰显示李林甫用事时,大力擢拔宗室人物之情况,至于其间是否忌犯玄宗之敏感,作者似完全没有考虑。墓志揭示的这些内容,恰为李林甫一死立即被清算埋下了伏笔。墓志还提到齐之任东阳太守时,有妖僧左道惑众,遭齐之捕杀,也可补史阙。 崔德元《唐秘书省校书郎薛公夫人濮阳吴氏墓志铭并序》(页二四一),志主为代宗吴后兄吴湊之女,墓志记载其先世“不居显位”,后父亦仅为益州郫县丞,因接姻皇家而渐次通显,是有关此一外戚家庭之重要记录。书者署“兄士矩书”,时为贞元九年(793),似在入仕前,恰与史籍言其早具文学,喜与豪英游相印证。 本书所收《大唐故雍州明堂县尉赠怀州长史司马府君墓志铭并序》(页一五六),则保存了武后末至玄宗初十分活跃的司马氏家族的谱系线索。《元和姓纂》卷二已载此一支出晋汝南王亮之裔孙,北魏时则有司马裔,有庾信《司马裔碑》可参。本志则载曾祖侃、祖运、父玄祚之历官,与前此已见司马铨、司马望墓志可互参。本志载志主司马邵字希奭,以往因其以字行而不知本名。所叙其生平完整,但不涉重要事件,较重要的是有关其子司马锽的一节:“嗣子锽,才妙识精,树德崇懿,学通王霸,时许管乐,粉泽人极,藏太史之书;缉熙帝道,烛名臣之奉。至长安中,历凤阁舍人。神龙之初,授中书侍郎,兼掌铨序。声华硕茂,朝莫与京。中宗孝和皇帝每多府君之翼子,恨不同时,乃下优制,追赠怀州长史。”追赠父官是子官显后之常制,但因司马锽在两《唐书》无传,此段叙事尤重要。补充一句,著名道士司马承祯,与司马锽家族为近支,其在此间之活跃,不能说与之毫无干系。 徐浩撰并书《唐故英武军使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上柱国萧国公赠灵州大都督论公墓志铭并序》(页二三一),写成于建中二年(781)十一月末,较著名的《不空禅师碑》还晚半个月,写成于这位盛唐最著名书法家去世前五个月,也是他今知最后的书迹。这一年他七十九岁,虽已年迈,但因结束长期贬外的生活回到京城,心情愉快,无论文章之风采或是笔力之遒劲,都达到一生之巅峰。以往《不空禅师碑》流传很广,作为徐浩的代表作广受习临。这方《论公墓志铭》的发现,在书法史上意义极其重大。同时,本方墓志所涉史实也极其重要。志主论惟贞,先世为吐蕃大姓,累世为相。吐蕃称宰相为论,因以为姓。其祖父论弓仁,武后圣历间以所部七千帐归化,开元间官至朔方副大使,其族始大。张说撰《论弓仁碑》叙述较详。安史之乱发生时,其父论诚节率诸子从朔方军,至灵武守跸肃宗,并在平定叛乱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本志对此有详尽叙述,摘录如下: 肃宗之巡右地也,劲自朔方,持先将军表于丰安,迎觐至灵武,参佐命勋,因兹赐名。迁中大夫、卫尉少卿,充绥银等州召募使。浃辰之内,得一千余人,有诏同关内节度副使。扈跸至凤翔府,授光禄卿,充元帅先锋讨击使,屯于岐阳,与郭英乂、王思礼等分压东寇,破青渠阵。迁正议大夫、鸿胪卿。自是渥赉日融,累戡大敌。收西京,力战于涝水;复东夏,决命于陕郛。再清函洛,迁金紫光禄大夫、殿中监,充朔方节度左卅将。太尉李光弼旋军之守河阳也,逆贼周贽以铁骑十万掩迹来攻,疲军未宁,强寇四合,乃命公以五千劲甲出定众心。于是执律受旗,结诚叶气,出入交命,前无正锋,乘势纵师,大溃凶逆,戮尸获丑,全虏不遗,再坚河阳。由此一战,特授开府仪同三司,封寿昌县开国伯。又下河内,授太常卿,进封县侯,食邑一千户。 所述肃宗在马嵬分军至灵武自立过程中,得到朔方军的迎立和鼎力支持,论诚节父子与名将郭英乂、王思礼等为收复两京,讨平叛乱,建树甚伟。李光弼守河阳更属安史平叛之关键战役,本志的叙述极其重要。周贽为史思明部下名将,《安禄山事迹》载史在洛阳将樱桃分赐周贽与子朝义,并附诗:“樱桃一笼子,半赤一半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贽。”手下告若以后二句互乙,即能押韵,史怒曰:“韵是何物?岂可以我儿在周贽之下!”也可见周贽在叛军中的地位。自《太平广记》卷四九五引《芝田录》以下,其名或作周至,《旧唐书`李光弼传》作周挚,得墓志可得判定。还特别要指出的是,论惟贞身后,他的二弟在中唐平叛中也建立殊勋。季弟惟明,建中间任庆州刺史。朔方军乱,他率兵三千赴难,授右金吾大将军,“伏义讨逆,摧殄凶徒”(《文苑英华》卷九〇九吕元膺《骠骑大将军论公神道碑》),贞元初得授鄜坊节度使。仲弟惟贤,安史平叛间也屡有战功,虽后缠绵病榻数十年,朝廷一直给以礼遇。更难得的是,论惟明在德宗归京时,献诗陈贺:“豺狼暴宫阙,叛徒凌丹墀。花木久不芳,群凶亦自疑。既为皇帝枯,亦为皇帝滋。草木尚多感,报恩须及时。”是迄今归化吐蕃人存世之唯一完整汉诗(另有名悉猎参与中宗时联句),也可见其归唐后汉化之程度。 陈州苻氏从唐末起家,贯穿五代而入宋,逾二百年始终保持荣盛,类似家族似乎不多。本书所收《大周故楚州防御使武都郡苻府君墓志并序》(页三七二)是今见该家族墓志中最早的一方,内容极其珍贵。志题虽然称为“大周”,仅因志主苻彦能殁于显德六年(959)九月,至次年二月入葬时,宋王朝已经建立,墓志回避了这一事实,颇可玩味。本志中有“次女即大汉故陈王夫人也”一句,透露了此一周、宋外戚世家另一条隐秘的婚姻线索。陈王即后汉高祖刘知远幼子刘承勋,在汉隐帝遇难后,群臣曾有拥立陈王的考虑,但因陈王病重而放弃。彦能兄彦卿有二女先后为周世宗皇后,另女则为宋太宗皇后,正因为这层原因,这一家族入宋仍长期保持繁荣。婚姻是一种维系家族发展之重要手段,世事剧变,难以逆料,多方交结,广备机缘,会增加成功的机率。苻氏与刘汉结姻的记录,不仅可以解释苻彦能在刘知远河东举兵后,径赴中牟迎接之原因,更足揭示此一家族广结人缘之内幕。志云:“以河东外结戎虏,入寇边陲,命公为先锋都监。时世祖亲征,公先率前茅,直抵高平之阵。及贼破,嘉其功,又授公泽州防御使。”指其显德元年世宗即位后不久亲征高平之战的情形。本志两次称周世宗为世祖,原因不明。苻彦能卒于显德六年九月二十九日,时世宗去世后三个月,恭帝以幼主嗣位;葬于次年二月十四日,即陈桥兵变后之次月,是时宋王朝已经建立,墓志没有提及。由于两《五代史`恭帝纪》部分较简略,重要的事实失录太多,本志虽然涉及中枢部分内容不多,因适当兴替之际,仍可重视。此外,这一家族本姓苻,即为十六国前秦氐族苻氏之后人,在宋初之几方墓志中,皆作此字。但入宋后史籍都称符氏,隐约透露出在宋代尊夏攘夷风潮中,胡姓诸族刻意隐身附汉之事实。 韩汯,是玄宗相韩休之子,代宗相韩滉之兄,但《旧唐书`韩休传》仅以“上元中为谏议大夫”一句带过,至其生平不为世知。本书收有韩汯夫妇墓志(页二二五、二五七),其中较重要的内容,一是他在开元中曾献《南郊颂》而改左补阙。二是天宝中以亲累贬南阳郡司户,后以本官充翰林学士。已故傅璇琮先生著《唐翰林学士传论》没有考及韩汯,可据补。三是安史乱起,肃宗灵武即位后,密诏他赴行在,授考功员外郎,专知制诰。但为权臣所恶,除礼部郎中,又出为资阳太守。后征为谏议大夫,但因病未赴任,卒年六十六。杜甫诗有《寄韩谏议注》,陶敏《全唐诗人名汇考》谓韩谏议为韩汯,韩休子,上元中为谏议大夫。但就墓志提供的情况来说,还难作结论。四是韩汯有文集十卷。 《大唐故琼王墓志铭并序》(页三一八),开成五年(840)“翰林学士朝散郎权知尚书兵部员外郎臣敬曍奉敕撰”,不仅为这位很少有文章存世的学士补充了一篇佚文,也可知其名确从日而不从白。 《大唐故国子博士豪州诸军事豪州刺史吴君墓志铭并序》(页一五〇)之志主吴扬吾,在唐代不算有名人物,但《大唐新语》卷一三载武后曾问弄臣张元一曰:“近日在外有何可笑事?”元一对曰:“朱前宜着绿,录仁傑着朱。闾知微骑马,马吉甫骑驴。将名作姓李千里,将姓作名吴扬吾。左台胡御史,右台御史胡。”是用官员姓名讲的一则笑话,但在《太平广记》卷二五四引《朝野佥载》则作“将姓作名吴栖梧”,据墓志可订文本之传讹,吴扬吾之基本履历也可为世所知。 就文学研究的意义来说,本书有不少重要而珍贵的记录。 本书收录一组经幢,其中最重要的是开元十年(722)王维书的那件《佛顶尊胜陀罗尼石幢赞并序》(页一六七),原署“大乐丞王维书”。这是这位盛唐大诗人手迹的首度发现,且写于他二十多岁刚中进士后不久。唐薛用弱《集异记》卷二云:“王维右丞,年未弱冠,文章得名。性闲音律,妙能琵琶,游历诸贵之间,尤为岐王之所眷重。”“及为太乐丞,为伶人舞黄师子,坐出官。”这件经幢就是他这段经历的实物佐证,而且可以确认正式官名应是大乐丞。 本书至少有两方墓志与杜甫研究有关,一是所收贞元七年(791)《大唐故成都府士曹参军河南长孙府君墓志铭并序》(页二三六),署“朝散大夫行成都府司录参军赐鱼袋韦讽撰”。韦讽是杜甫在蜀中交往很密切的朋友,大约在代宗初期有《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云:“借问苦心爱者谁,后有韦讽前支遁。”《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韦生富春秋,洞澈有清识。操持纪纲地,喜见朱丝直。当令豪夺吏,自此无颜色。”评价很高。又有《东津送韦讽摄阆州录事》。但此方墓志作于三十年后,其人依旧盘桓下僚,可为感叹。另陈太阶《唐故剑南东川租庸盐铁使刑部郎中兼侍御史何公墓志铭并序》(页二三〇),叙何邕肃代间任“剑南两川税青苗使”,后又任剑南东川租庸盐铁使,大历十三年(778)卒时年五十七,可以相信杜甫所作《赠别何邕》:“生死论交地,何由见一人。悲君随燕雀,薄宦走风尘。绵谷元通汉,沱江不向秦。五陵花满眼,传语故乡春。”所赠者即此人。因诗题中未提官职,此诗的作年及寓意一直难有确解,今得此方墓志比读,应该是杜甫奔走两川时期所作,而非写于入蜀之初。 此外,《唐故濮州司法参军崔府君墓志铭并叙》(页二三九)叙述了安史乱间的一段家族故事:“天宝末,猾胡猖乱,府君伯父邺国公光远虔刘凶渠,归翼王室,贼陷相土,以我为仇。或劝避之,公曰:‘弃亲逃仇,孰愈于死!’虽遭缧系,泣侍左右,凶党嗟而释之。变桀骜之心,知孝悌之感,古人称难矣。”这里所叙应是九节度兵溃邺下前后,邺下豪族弃旧归唐之经历,是与杜甫写作《三吏》《三别》前后的一段真实故事。 汤贲(页二四〇),《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其集十五卷,仅云为润州丹阳人,贞元宋州刺史,应是中唐前期一位重要作者,作品也很少流传。王真撰其墓志,题目太长不录,叙其字文叔,科举不第,遂为使府所辟,曾巡覆西北边屯田,得到宣武节度使李勉的信任,历任掌书记、判官、司马,曾任宋州刺史二年,官至宣武节度副使,可以说是李勉长期镇守宣武的主要助手。终于贞元七年(791),年四十九。墓志作者王真,则是中唐著名的军事家。本书另收郭行馀撰汤贲妻侯莫陈约墓志(页二九四),述及汤之神道碑为奚陟所撰,郭则为汤婿,其生前身后事得以大体明白。 《宣室志》是唐后期极其重要的志怪小说集,有关其作者张读的生平资料,以往所见极其零碎。本书所收徐彦若《唐故通议大夫尚书左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兵部尚书常山张公墓志铭并序》(页三六四),完整记录了他的家世和生平履历,至少有几方面极其重要。一是他的先世,墓志云:“高祖鷟,字文成,以字著,事具《唐书`文苑传》。曾祖不忒,皇扬州天长令。祖荐,皇尚书工部侍郎、史馆修撰,赠太子太保。起深州陆泽,为颜真卿所识,名籍甚。在史馆二十年,著述号大手笔。三使绝国,不辱命。谥宪公。父希复,皇河南府士曹、集贤校理,累赠礼部尚书。妣秦国太夫人牛氏,公外祖丞相奇章公,文学正直,相穆宗、文宗朝,以程式中州人物为己任。仲父又新,标致亦峻。一时名士,皆出公内外族。”揭示了唐代最重要小说家族的谱系。其高祖张鷟,存世有小说《游仙窟》和判集《凤筋龙髓判》,是唐初志怪过渡到传奇的关键人物。其祖张荐,著有志怪集《灵怪集》二卷及轶事笔记《翰林盛事》。其父张希复,是小说家段成式的密友,《酉阳杂俎续集`寺塔记》存二人与郑符巡历长安寺庙的大量联句诗,虽然因为中年遽逝没有留下著作,但肯定是热衷小说的人物。仲父张又新则以所著《煎茶水记》在茶史上有重要地位。张读的母亲是名臣牛僧孺的女儿,牛不仅是一代名相,牛党魁首,且在早年应举时著有志怪集《玄怪录》十卷,在唐小说史上占有重要一席。这一家族关系的揭示,对研究《宣室志》极其重要。原书虽不存,但《太平广记》以下保存的佚文极其丰富,可以确定叙事最后时间为大中五年(851),这年张读仅十九岁,次年进士及第,证明为进士时期所作。二是张读的仕履和经历,事繁不详述,需要揭示的重要事件,有他乾符六年(879)以中书舍人知礼部贡举,“近代掌是务者,不能以心目自任,皆取成于人,亦有所信,便为肘制,不复许采听矣。公深惩其弊,自诏下至入宗伯省,豁关见宾客,至夜漏下一二刻,博访不倦,凡荐士之书,无阻却者。深抑浮华朋党之士,以节操贞实者为先。及公再为左丞,门生两人与公同居贰卿班中,时人以为盛。迁礼部侍郎。太学生四百人举旛阙下,愿借公更治宗伯一年。公辞之,改户部侍郎”。这是黄巢攻入长安前一年的事,无论就科举或士习研究都很重要。僖宗避居成都和凤翔,张读都随行,有关记载也很珍贵。三是张读的著作,墓志记载有“《西狩录》十卷、《神州总载》十五卷、《宣室志》十卷、制诰诗赋杂著凡五十卷”。《西狩录》全称《建中西狩录》,述德宗时事,全书不存,《资治通鉴考异》有引,可见他在僖宗西狩时研究德宗史事,以为现实关照之用心。《神州总载》不见著录,不详为何等性质之著作。此外,本书收张又新为其姐撰《唐故女道士常山张氏墓志》(页二九七),则可见此一小说世家对道教之热衷。 本书所收孙偓夫妇墓志(页三六五、三六八),则涉及唐末五代初士人之另类人生选择。孙偓是唐代名臣孙逖家族之后人,僖宗乾符五年(878)以状元登进士第,其间他的生活风流倜傥,《北里志》载他及第后的同年宴仍在平康里妓寮中举行。后经历世乱,担任一系列重要职位,乾宁间入相,并任凤翔四面行营都统,《新唐书》卷一八三有他的传记,但对他在朱全忠掌控政局,他被贬黜后的经历缺乏记录。墓志则载他在昭宗迁洛后仍曾任礼部尚书,改太常卿。梁受禅后,虽然先后以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右仆射征,但皆不赴,乃栖心云水,历匡庐、罗浮、桂岭,再至衡山,居方广寺,自称方广居士。直到梁末之贞明五年(919)卒,即在唐亡后仍生存了十三年。其间孙偓的文学活动,如《北梦琐言》卷四载他“出官于南岳,有诗寄杜先生”云:“我行同范蠡,师举效浮丘。他日相逢处,多应在十洲。”《宋高僧传》卷三〇《唐南岳山全玼传》据《南岳高僧传》录他南迁后赠南岳僧全玼诗:“窠居过后更何人,传得如来法印真。昨日祝融峰下见,草衣便是雪山身。”《太平广记》卷二三二引《玉堂闲话》载他在江西新浙所作题真阳观诗: “好是步虚明月夜,瑞炉蜚下醮坛前。”都可得到合理之解释。他在世乱后的选择,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至于家庭婚姻史之文献,则可举到李埙《亡妻京兆韦氏墓志铭并序》(页二五一)、吴筹《亡妻范阳卢氏夫人墓志》(页三四七)(吴筹墓志亦收)、田洪《亡妻扶风窦氏墓志铭并序》(页二九〇)等。裴賨为妻所撰墓志,志题《维大唐会昌四年岁次甲子闰七月壬子朔廿八日己卯承议郎前行河南府河南县主簿裴賨为亡妻李氏作墓志铭并序》(页三二五),其庄重认真,似极少见,而墓志开始讲了一大段命运不公的愤怒,也极其少见,录如下:“賨闻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虚有其语,实然哉!何则?或有悍戾忌害至于百为,而享厚禄、究高年者;或有令淑惠爱无亏四德,而守奇薄、少夭伤者。又闻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乃有庸奴嫉怨而每相厌苦者,以保偕老;有如宾婉娩而未极欢娱者,中道殒缺,天之报施顺从,何缪盭如斯之甚。子曰:不怨天。静言思之,孰能无怨!”情绪激动,用语激烈,乃至批及孔子,应属少见。此外,咸亨四年《大唐益州大都督府功曹参军杜温亡妻韦夫人墓志铭并序》(页一〇二),虽不署作者,但玩其词意,应即杜温本人所作,是唐亡妻墓志中较早的一方。《唐大理司直严公夫人清河崔氏墓志铭并序》(页三二七)则由志主之叔严茂卿撰文,而由“夫朝议郎行大理司直上柱国严脩睦书”,体例显得比较特别。 本书所收部分墓志,前此在他书已经发表,且有一些学者作过初步研究,本书加以汇编,便于学者检用,也具重要价值。除著名的双语墓志回鹘葛啜王子墓志(页二四三)外,我还可以指出以下诸志。刘祎之(页一四八)是唐高宗后期著名文士,当时有“刘孟高郭”之称(与孟利贞、高智周、郭正一齐名),也是参决时政以与宰相分权的北门学士之一,武后临朝后短暂为相,旋得罪赐死,他的墓志对了解这段历史很重要。武三思撰武承嗣墓志(页一三二),二人皆因为武后近亲,而在武周时期权势显赫,三思略具文采,本志对研究武后时期政治、文学的价值不言而喻。杨绾(页二二八)为代宗后期的名相,在代宗清洗元载集团后,与常衮一起入相,可惜在位仅数月而遽亡,未能有大作为。其墓志内容虽相对简单了一些,仍多可玩味。宋若昭(页二九六)为著名的宋氏五女之二姐,自贞元四年(788)入宫,居深禁近四十年,多参朝廷唱和,宫中呼为女学士,宪、穆、敬三帝皆呼为先生,六宫嫔媛、诸王、公主、驸马皆师之,且墓志为名臣宋申锡所撰,当然值得重视。如其所注《女论语》,《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作十篇,墓志作二十篇,也可注意。丁羽客撰《大唐故使持节集州诸军事集州刺史上柱国清河丁公志石文并序》(页一六三),志主丁元裕,开元间集州刺史,事迹无可称,但志中引及其题利州传舍的一首绝句:“闻道巴賨地,由来猛兽多。待余为政日,方遣渡江河。”《全唐诗》以外可再增加一位诗人。 就内容来说,本书所载李春卿、陆绍、崔础、崔师蒙、李行素、李昌汶、刘渭等人墓志,都堪重视;就作者来说,则有令狐德棻、吕向、阳浚、王颜、唐衢、李吉甫、陈夷行、杨虞卿、滕迈、裴潾、崔戎、卢简辞、郑愚、崔安潜等名家文章,其中李吉甫有两篇。至于书法艺术,则更属美不胜收,难以尽举。不能一一叙述,读者谅之。 前岁末,我结集三十年来研治唐代石刻文字,为《贞石诠唐》一书,自序云:“石刻之学,昉自北宋欧阳修,积平生所得金石逾千品,所撰《集古录跋尾》屡言石刻可见古今政事之兴衰,可知历代文章之演变,可观汉晋以来书迹之风韵,可为考订文史典籍之佐证,鸿论博稽,诚为有识。继起者赵明诚所得更倍之,所述尤重金石考史一途,为学亦更为细密。”“今可见之唐石居然数倍于欧赵之所得,其于唐一代文史研究之意义,实在是极其巨大。前辈尝言,唐以前文献太少,学术之纠纷终难得定谳;唐以后文献太多,学者以一生之力难以通治一代,唯唐代不多不少,为治学之最佳试验田。此不多不少之文献,百年来更得敦煌文书、域外典籍、释道二藏以及石刻文献无数新见资料之滋润,所取得之成就,正所谓日新而月异,有天地翻覆之气象。专治唐一代之学者如陈寅恪、岑仲勉、严耕望、黄永年、张广达、傅璇琮、陶敏等成就卓著,皆凭借对存世典籍、新见文献之全面掌握与参互发明。厕身于此一时代而专治有唐如我,庆慰何如!”故每有新石刊布,未尝不披阅再四,流连难返,比读史籍,抉发隐事,周览遗文,领略华章,发为文字,求存新旨。承齐运通先生不弃,将新得碑石交我展阅,略述所见,期与海内外学人分享。唯学力有限,识见暗弱,讹误未妥之处,恐仍不免,幸祈齐先生与鸿雅君子有以赐教。 免责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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